温初先生敞开了观门,见秦明就立在那儿,熹微晨光落在道观的砖瓦上,落在房檐下的人的衣袍上。连日奔波让他没了神采,衣衫皱皱的,手是通红的,脸却苍白。
温初先生将来人领进屋,屋外的人站在那儿,望着他们。他眼中的温初先生已是八十余岁的佝偻老人,动作缓慢,脸上布满皱纹,和普通的老者没什么区别。温初先生望了他一眼,似乎从他的面容中想起了某个故人,好像是昔年卢家的小子。他苍老的眼睛有了些神采,对着卢子卿笑着,又颤颤巍巍地把门关上。
昏暗的屋里,柴火堆了半间房子,破旧的盔甲挂在堂前。他点了盏烛火,火光照在铠甲上。秦明看着那件甲衣,上面已经出现裂纹,锈迹斑驳的烛台上燃着的微弱火光在黢黑的屋中显得无力,战衣与昏黑混为一体。
秦明悠悠发声:
“先生,战衣如今破旧至此,何必现于堂前。”
“你今日见它,时已过半百,破旧不堪,也是合乎道理。”
“战袍不破,可还能称得上战袍?”
“那此战袍必定是某个大将军昔年所穿,若非名主所着,怕它主人身死一刻就随之化为泥土。怎能安度漫漫光阴?”
温初先生将茶水递与他,升腾的白烟在与额角齐平的地方消失不见。他摇了摇头,
“此战袍并非什么名将之物,只是当年一士兵所赠。”
“我因此得以保命,才收藏至今。”
“至于他的主人,早已在南迁途中身死。”
秦明痴痴道:“战袍有幸,救先生命才得以留存,但死去的人尸骨已朽,名字也被世人忘却。”
“留一个空壳做些什么。”
“秦家小子,你长于门户,怎知当年为做这些战甲杀了多少牲畜,又有多少南迁之民丢弃半生辛苦所得,被迫离乡。”
“战甲虽旧,但它上面的印迹可不会消失。”
“仔细看看这战甲,上面每一破损都是南迁途中御敌所致。”
秦明若有所思,不觉发问:
“那昔年离乡之人可还惦记故土,我看今日朝廷,高官甘居一隅,莫说收复故土,光复的土地也要被悉数夺去。”
他出言讽刺,心里悲痛万分,感觉少年志气一时被抽空,只剩荒凉一片。
“先生每日看这战甲,不觉刀刃所破之处已被磨平。”
“看着江山万里,辽阔至极,怕也枉费。”
温初先生忆起自己年少风流,半身沦陷朝堂,晚年尤悔。亦是自嘲,亦是无奈:
“少年人热血,一心光复旧朝。怎明白今之局势与当年大不相同!太祖创这基业,原是要统一天下。本是和乎大势,谁料王室不仁,兄弟相残,父子相忌。国中大乱,才撼动根基,致使今日朝堂各自为政,世家大族掌权谋私。”
“北伐之事,怎不无望。”
“但大将军当日而来,他已知大势如此,却执意出征。”
秦明不由一惊,茶碗落地而碎,昏暗中,巨响过后,一切归于平静。
“当日父亲原是胜了的,最后却被围困而死。”
“他既已得胜,怎么还要北进!”
温初先生与大将军长谈一夜,自是知道其中缘由,现一一告与秦明。
“大将军的确是赢了,但他的目的从不是为了那几座城。”
“百里土地,可解秦氏危机,但救不了天下万民,也安不了国。”
“他当日出征本不是为秦氏一族。”
“大将军说,‘天下如此,若非偶然,朝廷断不会出兵,他得此机会,自要倾尽心力,秦氏无他,尚有助力,天下错此良机,何日能和?’”
“他不愿见这山河破碎,就以己身相搏。退可收复二三旧地,进可逼迫朝堂增兵北伐。若他身死,也可使人思